《胡同也有小時候》，周敏著，春風文藝出版社、人民文學出版社，2024年12月

《胡同也有小時候》是作家周敏的最新力作。小說的題目別出心裁，同時包含著“空間”與“時間”概念，這預示著周敏將在“空間敘事”和“時間敘事”的交織中講述故事。北京胡同，這個承載著民族、家國、地方性、記憶等元素的空間，為周敏的講述搭建了一個巧妙舞臺。以少年兒童侯森森為主人公，輔之以名叫阿郎的小黃鼠狼、名叫寶玉的八哥以及一群中學生和老年人，在此上演了一出精彩紛呈的人間喜劇。周敏雖然采用的是第三人稱敘事，但所有故事都緊貼侯森森的視角和心理活動來講述。由此，蒼老的胡同突然充滿童趣，老年人也似乎重新回到了童年，那逝去的時光仿佛再次歸來。從這個意義上說，這部以兒童為主人公的小說，既是兒童文學，也屬于成人文學。

后海、鴉兒胡同以及周邊地區，作為北京的中心地帶，既保留了老北京城的風情，又呈現著國際都市的風尚，而這正是侯森森成長的具體背景。但是，正如列斐伏爾的空間敘事理論所揭示的，小說中的“空間”并非單純的物理空間，并非靜止的器皿，更多情況下指的是空間與社會的互動關系。于是，圍繞著調皮少年侯森森，周敏精心編織了一個與少年不停互動的關系網絡：表哥既是倫理關系中的兄長，又預示著侯森森的未來，更重要的是，表哥的視頻制作計劃還為小說開辟了另一個重要空間，即網絡空間。小說還饒有情趣地寫下了侯森森與小動物黃鼠狼阿郎、老母雞玫瑰、八哥寶玉、黃貓白貓之間的關系，人與動物的關系漸次鋪開。而對這個容易被人忽視的空間的描述，周敏準確地向我們展示了她對生活的觀察和思考能力。小說中模樣兇煞的老刀作為侯森森的師傅，既向我們洞開了胡同久遠的過去，也預示著侯森森所面對的現實就處在過去和未來之間。我們可以看到，借助人物的活動軌跡，各種空間在不停地交錯疊加，而更為重要的是，正如過去和未來所代表的時間概念被周敏置換成了空間概念一樣，當不同空間的交錯疊加順著故事移動的時候，空間也就變成了時間。

周敏筆下的北京，雖然已經不是老舍、郁達夫喜憂參半所描述的北京，胡同也不是鄧友梅、鐵凝深情描述過的胡同，但是那個已經被大家們所描述的北京和北京胡同，不僅沒有消失，而且以地標性的存在方式告訴人們它將永存。當周敏把少年的成長故事放在這個胡同中進行講述，把少年與世界的互動呈現為不同空間之間的互動的時候，依我對兒童文學創作狀況的理解，我們不僅看到了周敏兒童文學寫作的成熟，還看到了她的創新與突破。當然，對于讀者而言，這部趣味橫生且暖人心扉的小說，除了會引起少兒讀者的興趣，還會讓那些已經長大成人的讀者在回憶和微笑中陷入思考。畢竟，我們現在所生活的空間，就是侯森森生活的空間。如果我們感覺到兩者之間有什么不同，那只是因為我們忽視了其中的某些空間，而這種忽視只會讓我們隨著時間的消逝而隨波逐流，并最終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所以，不管我們有沒有在胡同里生活過，我們都有理由記住周敏筆下的這條胡同。

（作者系北京市作協主席、北京大學文學講習所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