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石鼓灘頭

當車子回轉的時候

我看見一個老者

在一片孤零零的荒坡上

鋤草

隔著一片薄薄的柳林

我看見他被風吹亂的頭發

宛如秋天江畔的蘆花

單薄的背影

像一棵俯向大地的枯柳

如果這一切在故鄉

我一定會停下車子

疼惜地喊他“父親”

而此刻

我只能調過車頭

默默離去

三眼井

三十年前

母親帶我來古城

我們走過一個四方的水井旁

漫出的水低低地翻涌著

如同腳下次第開放的白蓮花

我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

幽深的井底散落著無數硬幣

像一片晴朗的星空

我學著丟一枚硬幣

裝模作樣地許了一個心愿

三十年過去了

母親也老了

多少事情變得沉重灰暗

我徹底忘記了在那個叫“三眼井”的地方

曾許下的心愿

我只清晰地記得

那一枚被我丟下的硬幣

那么輕盈

那么干凈

多像一顆美麗的流星

月光下

我喜歡那片草坡

喜歡它披著月光的霓裳

沒有人羽化

沒有人登仙

安靜的墓碑是

月光下一群駐足的白天鵝

我喜歡像先人們一樣

用月光一樣的口吻

談論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