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場費

陳家溝中學政教主任老瞿，不擅唱歌，每逢畢業典禮或班級聯歡會，眾生無論如何相邀，老瞿總是漲紅著臉連搖雙手：“老朽不才，公鴨嗓子，罷了罷了！”

一日，老瞿應邀參加學生的婚禮。婚宴上，輪至K歌，有學生鼓動瞿老師來一個。眾生明知老瞿不擅歌唱，當下一名暴發的學生打趣：“瞿老師若開金嗓，我愿付出場價五萬元。”

眾人瞠視老瞿。老瞿的臉漲得通紅。良久，只見老瞿拿起話筒，啟動歌喉唱道：“沒有花香，沒有樹高，我是一棵無人知道的小草……”剎時，滿座嘩然。款生當即摸出手機，轉賬給老瞿。

數日，傳出消息，陳家溝中學擱置一年的音樂教室裝修重新啟動。經費即為老瞿出場所得五萬元。

大頭皮鞋

這天，校長把年級組長鐘老師找去，告訴鐘老師一件事。這件事讓鐘老師大吃一驚。校長說：“鐘老師，你要查查，你們班竟有學生把生意做到了教室。借文具，要收出租費，代替別人做作業，要收勞務費。”

鐘老師聽著聽著眼睛瞪得老大，愛人癱瘓在床，家務事耽誤不少教學時間，但自己對工作盡心盡職，不相信就有學生思想惡劣到如此地步。鐘老師開始在班上認真查這件事。

很快，事情得到驗證，校長說的情況果然就發生在本班，且讓鐘老師痛心疾首的是，“做生意”的兩個學生竟然是葉秋風與荀石頭。這兩個學生品學兼優，一個是班上的語文尖子，一個是班上的數學科代表。

鐘老師想這件事絕不能武斷處理，就找來葉秋風與荀石頭談話。兩人口徑一致，都堅持說有這件事，他們“掙”來的錢是用來買東西吃的。鐘老師生氣地望著面前的兩個學生。

葉秋風見鐘老師不高興，望了望荀石頭，荀石頭說：“鐘老師，其實我們只掙許大毛與駢璐璐的錢。”鐘老師嘆了口氣，讓他們分別寫了檢討書。鐘老師的心里很不是滋味。

又過了幾天，鐘老師忽然收到個快遞，包裹是一個精致的木盒。鐘老師打開木盒，頓時大吃一驚，里面竟躺著一雙嶄新的大頭皮鞋。包裹的落款處是空白。鐘老師很奇怪，收拾鞋子時，鞋子里突然掉出一張紙條，紙條上寫道：鐘老師，對不起您，現在我們終于攢足錢為您買了這雙大頭皮鞋。因為我們受不了許大毛與駢璐璐的怪話，他們說您鞋子臟兮兮的，看上去就是窮教書匠。鐘老師的眼睛頓時濕潤了。

哨子

小時候，教我們的方老師手中有只哨子。小學校偏僻，沒有人愿意來，只有方老師一個，方老師就是校長。

學校設一、二、三年級，幾十個學生聚在三大間房子里，分三個班。方老師胸前掛著一把哨子。哨子聲悠揚地響起來，吹的是《學習雷鋒好榜樣》，這是預備，孩子們陸續走進教室；方老師的哨子再次激越地歌唱，吹的是《毛主席的戰士最聽黨的話》，上課開始了。

唱歌是方老師的一大特長。方老師先給大家鞠個躬，我們也齊刷刷地彎腰給方老師鞠躬。方老師開始斜著眼掃視大家片刻，嘴角流出幾絲狡黠的微笑，問：“想學歌？”我們以極大的熱情齊呼：“想！”“想就要坐好聽課，如果大家認真表現，后面就留五分鐘教歌。”方老師教歌教得很投入，教到得意處，我們高唱，他就忘情地吹哨子伴奏。

多年后，我到小鎮的政府大院里上班。一天，市報兩名記者下來采訪。我向他們談及此事，記者認為很有趣，我便陪他們到老家尋訪方老師。

接待我們的是一位年輕的校長，學校增添了十幾位新老師。校長說，你們找方老師嗎，他已經退休回家了。

我們在一塊寬闊的草地上看到了方老師。那時他正坐在一塊石頭上吹哨子，還是當年那些老歌曲。一群雞聽到哨音歡快地向他跑來。方老師認出了我，打了招呼后很快向我們打聽雞的行情。幾只雞圍著他的腳跟轉，他忙吹哨子驅趕，然后還是和我們談雞的價格。兩名記者都笑了，他們失望于方老師的哨子，從吹給孩子聽到吹給雞聽。這件事很快被我忘卻了。

直到我再次回老家的一天，母親突然告訴我，方老師走了。臨終前他把養雞收入的三萬元全部捐獻給了村里小學，讓學校買了鑼鼓和鋼琴。母親說這話時唏噓著，我也深深地為那只遠逝的哨子而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