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蓉城南去，傍樂山大佛而過，依峨眉山月而行，三百里許，有大渡河凝碧漫漶，亦有象鼻山聳翠延宕，鄉韻款款，野趣幽幽，生發出峨邊小城。沐大佛之天光，承普賢之地氣，坐而誦經，其聲也曼妙，其情也裊娜。

難舍為人之常情。然不遠處有新境初識，天然麗質。彝人語之黑竹溝，譯之為云霧居住的山谷。好事者不以云喜不以霧歡，生生地喚之為，中國百慕大，世界黑竹溝。

大亦大矣，卻有些借殼入世的浮躁，掃蕩了峨眉的半輪秋月，也驅散了大佛的一脈善緣。眉目傳情，貌若天仙的阿咪子卻硬生生地穿上高跟鞋，既有些水土不服，又有些邯鄲學步，真有些難為她了。

秋之笑靨兒剛從甘嫫阿妞的唇邊漾起時，我來到黑竹溝，便被世居的沉嵐積霧所繚繞，山飄在云上，林沉為霧腳，身在何處，實在難以知曉。

本想從天空鳥瞰汪洋恣肆的八百里霧海，飽覽世居的云村霧寨，聆聽因云而生的風情萬種，因霧結緣的特克馬鞍山云雨。然而，直升機狹窄的視窗拘束了我的放縱思緒。縱然如此，我依然窺見云團在浩蕩雄俊的八百里山谷中構織出不絕于眼的奇特景象，鋪展開去，又凝聚起來。在收放自如中不斷地浮現出山市蜃樓的風光。我被云氣托舉著，信步在這些云構霧筑的村寨之中，盈氣蕩胸，飛鳥眥目。

這就是八百里山川上居家的云。哪里有半點閑的樣子，是山精、是水怪、是猴趣、是樹鬼。天上有它們瀟灑走一回的腳印，地上有它們浪蕩不羈的怪影。它們可以在山野中千嬌百媚，也可以在森林中如膠似漆。它們可以在狹谷中酣暢入睡，亦可在草地上妙趣連珠。

這當然是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自然景觀，更是一種人間百味的世態情愛。要看個究竟，只有深入其間。于是乎，我從天上下來，又鉆進了迷蒙的云村霧寨之中。

我向蜂巢巖徒步。導游說，那里曾是甘嫫阿妞出逃的地方。美人出逃的地方，一定有蕩氣回腸的故事在山水間演繹，也一定有驚心動魄追殺搶掠的場面在延續，也許蜂巢恰好是甘嫫阿妞的棲身迷宮。

一閃身鉆入霧寨之中后，完全沒有了云屋霧房，只有巨樹森森，華蓋非凡。流水在其間猛浪似箭，豪歌漫卷。鳥鳴清悠，猴趣野憨。四千米的上下翻越，清風相伴，微雨同行。雖也些許腳力不支，心卻被厚綠所擁，肥翠相抱，怡然之美，難以言盡。

整個過程，我都在尋求云袂霧裳，希望這種詩意的飄逸給我帶來美妙的異想天開，我想依了這樣的仙物升入天空，羽化浩宇。又想依了這樣的相伴成為云村霧寨的世居，成為風景中的一縷細霧，一粒色彩瑰麗的塵埃。

然而，我亦深知，我這樣的俗物是入不得這樣的圣景的，有所一游亦算修為而得。出得圣境，亦是向晚時分，雨腳更密，加大了對夜的縫合速度，發尖有雨滴滑落，帶著走過的那些村寨的彝語。

也許，蜂巢巖是黑竹溝最最一般的景點，我亦以為不枉走一趟。它還有更為神秘的羅索依達，更為奇險的石門關，更為曠達的榮宏得以及更為輝煌的特克馬鞍山景點。這些景點構成其獨特而撼人的魅力。那些仙風道骨，林草之間的杜鵑林以及姿色上乘的杜鵑花，那些翩然翔飛、鴿鳴空谷的珙桐花都為黑竹溝植入美的精靈，讓云村霧寨之上，浮華出更多的耐人尋味和流連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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節選自《民族文學》漢文版2018年增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