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大連

有水，但不為我停留

有人，但算不上朋友

有微風，但無待吹旺的火焰

我去大連，攜家帶口

肩上扛一捆，熟透的麥子

步履艱難地踩在沙地上

我認真想過了

只要足夠謹慎地

進入別人的夢

大海也不能把我怎樣

浪頭一波壓過一波

人到半生，潮到岸邊

沙子哪有機會回到故鄉

去平遙

尋遍黃土青磚

找一碗想象中的面

但夜幕里，我只看見

人頭攢動如微暗的火把

高原的皮膚上蕩漾著

酸腔醋調的吆喝聲

一枚褐色糖果

從熱氣球上墜落

又在行腳人嘴里

化成關節痛

平遙的街道古今交錯

塵埃和噪音，罩著老房子

妻子罩著一朵粉色的花

我罩著，女兒頭頂的熱光

即使是太陽

也無權打擾這個時刻

去重慶

江水起伏，如中年人的肚腩

濤聲也不過是城市的呼嚕

一聲短，一聲長，第三聲

流浪者露出了蓬亂之首

從一生里拿出三天兩夜

付給蹲坐江邊吸旱煙的棒棒

他們肩膀上兩筐浮萍

我們手心里一張船票

在人間，有些情緒萬年不散

但另一些，已消失在夜雨中

人們說，悲傷時便去重慶吧

火鍋才是凡人最后的抒情

去麗江

在日常工作流溢出的

學術性延宕之后

我于炎炎夏日去麗江

出發時名正言順

但造化弄人

飛機延誤的時間

與它本來的飛行時間

剛好相當，等待中

仿佛有兩個麗江

一個在地球上

一個在想象中

相互拉扯，如蝴蝶與花

我最終，借電子地圖

抵達該去的地方

古鎮里，游客的疑惑

就是流水的疑惑

不管敲開哪戶人家的門

都能借一雙午睡后的眼睛

看見云霧中的雪山

去天水

天水出差，活動前日

有兩人開車載我，去麥積山

其中一人恐高，在山下逡巡

另一人，陪我上行游覽

臺階曲折，正如活路陡峭

我仰視無數佛像，擦自己的

慈悲心。擦來擦去愕然發現

那顆凡心并未蒙塵

只是疤痕過多，堅硬、色暗

遮住了鮮紅血肉

返程途中，我一路默然

想起這許多年，進過不少廟宇

也誠心或隨意地

拜過一些菩薩

只在這一處，看到了石頭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