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被另一個學校合并了

這等同于母親，未經子女同意

就自作主張改嫁了

沒有了母親的孩子

就是些長滿操場的荒草

不長荒草的地方是個小小的籃球場

被臨近小學的孩子們占據著

我從荒草里站出來，像一枚劣幣

被遺失，被平視的目光忽略

每一個窗口都空空蕩蕩

它們望著我的時候，我的眼睛丟了

上下課的鈴聲，喧鬧聲，讀書聲

都被一把鎖，鎖著，但它鎖不住我的哭聲

我辦的板報依稀可辨，高中那幾年

我用粉筆練了一手好字，練成軍營里的文書

但母校不管這些，她決絕的樣子

像一個狠心的母親挎著包袱一樣，令人愕然

她把所有的記憶都拐走了，白底黑字的大牌子

鍘刀一般，齊刷刷把念想攔腰切開

男生宿舍窗外的月光在滴血，我在大通鋪上

成為一個少年詩人，愁了半輩子

如今剪斷了，我和母親之間

不再需要一根臍帶，母親不再是一所學校

沒有了母校，才知道來處多么重要

面對一個遺址，我找不到一個女生的影子

老式爆米花機

你把我瘦弱的童年爆大

巨嬰一樣

看不見的暗物質

灰頭土臉

你把早市的時間

轉得越來越扭曲

沒有誰能在火苗的炙烤下

永遠保持勻速運動

我早早就泄氣了

你卻一直在為我鼓勁

嗯，我比任何一粒苞米

都更需要一滴膨大劑

本來的雪

一棵綠葉尚未落盡的樹

在十二月的東北

被一場冬雨叫醒

那些睡眼惺忪的綠葉子

已經或者正在

被芭蕉認領

雨打在窗外的空調掛機上

我聽到了雨打芭蕉的聲音

看來芭蕉

正在被我的歡喜，認領

本來的雪，被春雨混淆

落英總是駐顏有術

你的緘默和我的注釋一衣帶水

命運在年終歲尾

再次分野

雨不過是

美德的一種存在形式

而醒來，才是一場雪的

覺悟

看見田壟

勞動節回鄉

看見田壟

我緊繃著的身體一下子舒展開來

一根根肋條

開始與土地融為一體

記不得多久沒有參加勞動了

贅肉

荒草一樣覆蓋了田壟

在城里，我幾乎

忘記游手好閑是個貶義詞

把肋條一根根剔出來吧

讓田野健碩起來

讓每一根骨骼都發芽

而種子，是骨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