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在林中空地

向新雪伸出手

小鳥落到我手掌上

又跳到你的手掌

又跳回我的手掌

然后飛上樹枝 叫了一聲

樹下的小鹿仰起頭

一片雪花落上它的鼻尖

魚 游在一些簡單的事情上面

我要把身上的狼趕走

你也把身上的狼趕走

我們要睡覺了

 成 色

到秋天 看見詞語的色彩

層次 沉積和變化何其豐富

而此前 你得保證

不被災難的碎片擊中

直至漫長時日的汁漿

充盈 記憶成熟

蝙 蝠

第一次到東北這個城市

晚上關燈后 突然有什么

在天花板上飛

那種滯重 粗魯的飛

掀動渾厚的氣流

顯然不來自鳥的翅膀

浴室里也有一只

撞上什么接著又撞上去

噢 蝙蝠

我沒有開燈 我不想看見它們

還是孩子時我看清過它們一兩次

那種不適趕緊封鎖進記憶

四十多年后的一個夜里

它們卻不停鬧騰

提醒與我共居一室 在酒店九層

現代酒店千篇一律

這個城市用蝙蝠表示它的個性

后來它們安靜了 懸掛在黑暗中

成為黑暗中的黑暗

我躺在床上 不用說 睡眠毀了

第二天夜里 我再三確證

它們已經離開了房間

但我仍然沒有睡好

我一點都不想寫這個不足道的經歷

但它們固執地飛行 沖撞

在此后的日子 懸掛在虛無里

我寫出來 希望它們真的飛走了

從文字打開的窗口

問 題

我年輕時候遇到一位老人

閑了我就跟著他

好幾年看他練武 讀書 喝茶

他沒有教我一點武術

但指點我讀過幾本書

給我喝過許多茶

（我喝茶的習慣即由此養成）

我只問過他一個問題

壞為什么常常超出想象

我記得他的話

人的本性里面有壞的因素

人都在學好 壞就出不來

但總有少數人在學壞 一直學

學得越深 激發出來的壞越多

后天增強能量 探索方法 擴大野心

發展起來的壞就越不可遏制

它的方向不在學好的人想象的方向上

那么好人會戰勝壞人吧

好人也一直在學好

他沒有抬頭看我

只是說 不會

因為好人不會想著爭戰

壞人老是琢磨這樣的事

沉默了許久 他又說了一句

人在學好 就是文明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文明的定義

祖父跟我說這位老人武藝高強

但我知道 他后來死于一個渾蛋之手

他死之后我又想問他一個問題

但不知道怎么把我的困惑說清楚

卻好像知道他會怎樣清楚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