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曲

 

從高處墜落的石頭

忽然化為雪花

風浪中挫敗的孤舟

將從天空返回

 

凍結在冰里的聲音

開始在春天里緩緩流動

一條河倒映著

另一條無限的河

 

河里面的游魚

游到岸上，以及

你手中的杯子

仿佛要與你互換身份角色

 

一縷清晨的風

磨平了你肩膀上的疤痕

 

題王維詩意圖

 

他在途窮處

摁住白云的太息

洞簫吹出股市的幽怨

 

美妙的聲線

沿著微微上翹的屋檐

向天空延伸

 

依賴白云樹生長

可能高出我們的想象

與羽族的高層相逢

 

一聲咳嗽

在樹與樹之間安放

一種野蠻的寂靜

 

酒杯之外獨醒人，打聽

烏有鄉的消息，和風的說法

 

憶舊游

 

一束風，在平原上

與投向遠方的目光相交

被一棵樹所穩固

 

一條河流一座白色教堂在此匯合

土地釋放著木葉的無限善意

薄暗的流水間的樹木倒影

尚能感受到古舊的鄉土氣

 

我所不能理解的魚

和魚所不能理解的我

在水中慢慢融合

有了更深切的理解

 

滿臉皺紋的語文老師指著河面說

水面泛起的波紋就叫漣漪

我們都覺得這個詞真的很美很美

 

在海濱小鎮

 

一個人挑來滿滿的一擔物什

他說：我賣的是鹽

另一個人卻挑來空空的籮筐

他說：我賣的是光

我來到大街上，看到的是人，人，人

那么多人，那么多陌生人

他們不是生者，而是“后死者”

有些人離開我們，但還會再回來

 

一股奇異的風，繼續，繼續吹過來

白色床單鼓蕩成船帆

我想我可以變成一根孤獨的桅桿

懷著向上生長的愿望

 

我的牙齒貼近

大海與舌頭的靜默

 

車過紹興

 

十四個字掛在門口

一個氈帽反扣中堂

半掩的門正對著浚通的運河

扁擔的一頭挑著南國的閑愁

 

每一扇門里都夾著

一把咿呀作響的二胡

人群里偶爾也能碰到

阿Q、孔乙己和古久先生

 

男人光著腳板走進走出

一白晝的日光照著一窗的欲望

一個少婦，看著一枚雞蛋

肚子慢慢變圓

 

坐在車上，打了個瞌睡

地球突然晃動了一下

柳枝飄過來仿佛要

把一個月亮遞到我手中

 

在李莊

 

我走在煙雨迷蒙的街頭

我不是來逛街的，而是

來領受這條老街的暮雨

外省小城的寂寞和平淡

 

避雨的人，觀看著檐外的雨

雨與雨之間相隔著一段往事

我走了一段路，身后是雨

再走一段，眼前依舊是雨

 

我在沉重的夜幕下走著

有一種緩緩沉入江底的感覺

街燈昏暗，我抬頭仰望

空曠的街道仿佛被睡意填滿

 

我走在一本沙沙作響的字典里

有人找到了我，喊出了我的名字

    東君，70后作家，主要從事小說創作，兼及詩與隨筆。著有長篇小說《樹巢》《浮世三記》等，另有結集作品《東甌小史》《恍兮惚兮》《聽洪素手彈琴》《某年某月某先生》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