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萬古長夜，最容易辨認的是北斗七星

每一顆都有自己固定的位置

有著傳承有序的家風

不管季節怎么變幻，不管斗柄怎么旋轉

永恒不變的是，星空對大地的忠誠

亞斌的父親，一九六八年參軍的老兵

從農村娃，干到了正團，以身作則

清理部隊的豬圈，帶頭跳進糞坑

春節也在堅守崗位

留給孩子們的，總是高大的背影

言傳不如身教，秉燭夜行的人

也為孩子照亮了未來的道路

忠誠的血脈在黑暗中流淌

依舊保持殷紅

無瑕之玉，可以為國器

孝悌之子，可以為國瑞

亞斌的哥哥，大他三歲，也是一名軍人

亞斌在軍營家屬大院里長大

清晨能聽到骨頭拔節的聲音

與軍隊訓練的聲音交相呼應

中學時期，他一直穿父親的作訓服

執拗地認為自己

天生就是一個戰士，到沙場馳騁

勵志做一個“最可愛的人”

在戰鼓聲中傾聽生命的濤聲

為了考軍校，亞斌專門做了近視眼手術

命運卻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偏離了預定軌道，從恒星變為流星

考試期間，沒注意飲食，鬧肚子

成績不理想，沒有考上心儀的軍校

就讀河北經貿大學，學市場營銷

畢業后，當了大學老師

本可以在象牙塔中安安穩穩度過一生

但他不甘心

大運河有彎曲的道路

小草魚也有追求不凡的基因

亞斌報名參加了公安民警的招聘

只為那頭頂上的國徽

閃爍著玉衡銀質的光澤

讓他重新回到北斗七星的序列

在為人民服務中

探尋生命自傳與公轉的意義

古籍《鹖冠子》載：斗柄指東，天下皆春

亞斌因公犧牲后，讀高一的女兒擦干眼淚

發誓一定要考上警校

未來要踏上父親的征程

滄州公安局將亞斌的警號封存起來

留給亞斌的女兒

因為亞斌的同事們堅信：

忠誠，作為一種家風，會升華成國風

看似虛無縹緲，實則無堅不摧

輝煌的恒星燦爛的光瀑

落向大地時，必將穿透滾滾紅塵

二

亞斌的同學說，再次見到亞斌

曾經儒雅的大學老師

正混跡人群中，風風火火抓小偷

該出手時就出手

嗓音嘹亮宏闊

像滄州鐵獅子一樣發出鎮海吼

從高校教師到基層民警

角色轉換，太突然了

看客們還在驚訝

亞斌已經適應派出所的生活

從微末小事做起，為人民群眾排憂解難

熱血沖刷了體內的銹漬，開始燃燒

干涸的大運河，重新煥發新生

浩浩湯湯的渤海

也感受到了胸腔的震動和共鳴

當大學老師時

亞斌就養成了記筆記、梳理信息的好習慣

從南環派出所，到市場派出所

再到運河分局刑警大隊

各種信息，寫滿了一個又一個筆記本

記下每個小偷的體貌特征和活動范圍

亞斌利用大學老師的專業之長

建起“扒手信息庫”“傳銷人員信息庫”

讓犯罪分子聞風喪膽

2013年的一天，滄州某商廈

發現一枚綁著汽油桶的炸彈

亞斌和同事們迎著危險逆行

用防爆毯裹著炸彈

駕車轉運到郊外安全地帶

他們前腳才撤離

炸彈“轟”的一聲就爆炸了

誰都會后怕

在悲壯的不可復現的那一刻

長期戴警帽穿警服的人

頭頂上的國徽，已經賦予他們本能

——勇往直前，向前沖

懦夫成為戰士，戰士成為英雄

并從奉獻與犧牲中領略光榮與神圣

高山也會彎下腰來，向他們致敬

當我們享受歲月靜好的時候

人民警察在為我們負重前行

滄州鐵獅子

滿身傷疤的鐵疙瘩，也有慈悲心

背上馱著文殊菩薩的寶座蓮花

在渤海邊屹立了上千年

嚇退了無數來自太平洋的臺風

忠誠是一種比海還深的藍

藏青藍——民間又叫警藍

晴朗澄澈夜空，也呈現警藍

讓人感到靜謐與安寧

長久的仰望這種深藍

心靈得到洗滌，仿佛在銀河中游泳

三、

將亞洲彩色地圖展開

千萬條河流交織成神經傳感纖維

大運河只是其中一根

滄州只是其中一點

而很多詐騙份子藏在東南亞

圍繞著中國，形成一個個病灶

遙控國內的犯罪集團

電信詐騙的手機信號從天上劃過

稍縱即逝

撲捉住它們，如大海撈針

群眾的利益大于一切

反詐事宜紛繁復雜，千頭萬緒

“上面千條線，下頭一根針”

新時代的人民警察

不僅能武，更能文

亞斌是信息化辦案技術的“拓荒者”

是反詐騙行動的急先鋒

他在運河分局刑警大隊情報中隊

用心、全心、深心

向春風學習，鼎力創新

讓人與大數據都“動”起來

把每一根蛛絲馬跡

都當作一條時空隧道來挖掘

把自己當成一枚鑰匙

打開一個個民生痛點難點的密碼鎖

以高科技的手法貫通千里江山

梳理出全國范圍內的79個團伙

亞斌向蓮藕學習，下沉一線

厚植根基，保持純潔通透的責任心

與人民共通聲息

參與外省抓捕行動

與全國各地的反詐民警合力

偵破幾個詐騙平臺數億元的大案

滄州這個點，激活了全國整盤棋

新時代的“警民關系”，和衷共濟

有知識有智慧的民警，成為新的肌群

為中國的繁榮穩定，提供澎湃的動力

四、

亞斌家客廳房頂，大片的墻皮早已脫落

妻子每次讓亞斌找人修

他都說“好，忙完這段時間就修”

長時間、高強度的工作給身體發出警報

高血壓伴著左側胸口疼

大家都勸亞斌去看看

他嘴上答應著“好，過兩天就去”

轉身又投入到滾滾而來的工作中

連續二十多天住在單位的行軍床上

每天奮戰到凌晨

亞斌年輕的生命永遠定格在了42歲

5歲的小兒子再也聽不到爸爸鏗鏘的聲音

“男子漢要勇敢，不要哭”

墻皮脫落之后，露出里面的堅硬與柔軟

也露出清白的底色

至今他為鄰居們購買的門簾

還掛在樓道口，為大家擋風遮雨

至今還有受害人打來電話

感謝他曾自掏腰包買火車票送她們回家

在時光中，很多人乍看上去，平凡又平庸

殊不知，他已經邁著堅毅的步伐

踏著自己的脊梁，走了很遠的路

攀登上了精神的高峰，直達永恒

五、

亞斌倒下了

“亞斌班”遍布大運河兩岸

我在渤海灣浪濤聲中讀到啟明星

我在運河分局樓上看到長庚星

暮晚，火熱的加班場面

與天空長途跋涉的雁陣遙相和鳴

精忠報國的隊伍

從高樓大廈的夾縫里

從黑龍港流域的青紗帳里

紛紛躍出，踏浪而行

使命催征，在“百日行動”的前沿

在信息保障的后方

一個個人民警察，都在忙碌

崗位雖然不同

都是散發著光和熱的恒星

每個人奔波的軌跡，都是星軌

每一雙勞累的眼睛泛著光譜，都是英雄譜

腳下泥濘，心中花開

歲月崢嶸，山河為證

這群人創造出人類文明的史詩

又“功成不必在我”

“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

你看，運河區晴朗的夜空

璀璨深邃的銀河在沸騰

作者簡介：孟醒石，原名孟領利，1977年生于河北省無極縣，畢業于石家莊學院美術系。曾參加詩刊社第30屆青春詩會，魯迅文學院第31屆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出版《詩無極》《子語》《封龍獲鹿》等書。獲首屆賈大山文學獎、第二屆孫犁文學獎、第三屆“河北省十佳青年作家”、《芳草》雜志第五屆漢語詩歌雙年十佳等獎項和榮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石家莊市作家協會副主席兼秘書長，河北科技大學鐵揚藝術研究院特聘主任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