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一行，便會耗一生。可能唯一好處，是知道了別讓子女入這行。

中年轉行，是我這代要面對的問題，我的同學多已轉行。此種心態，投射到上世紀二十年代的天津武行，有了《門前寶地》的故事，講武館名人們安排下一代轉行。

向市民教武術的武館，是清朝沒有，民國發明的職業。開門教學的，是前清的江湖人，武術本是江湖技，土匪是能暗算便不比武，能三打一便不一對一，能使暗器就不用兵器，鏢局要研究應付背后偷襲、一人對多人、常規棍棒防飛鏢飛刀。

殺與被殺的事，說成是“修身養性”，武館開創者大膽，因背后有北洋政府操盤。修身養性的理論，不好完成，從中醫借經絡圖譜，從儒家借修養詞匯，借賬度日，第一代還能撐住，第二代便難以為續了。

發現一個行當，已不干本行事了，便要識時務為俊杰，及早退出。

2011年，北京人藝首演《喜劇的憂傷》，陳道明、何冰對手戲，一票難求的盛況，講了個不識時務的故事。上世紀三十年代日本，一個喜劇辦不下演出證，理由是“不嚴肅”。編劇不斷修改，而審核官不斷提出新的意見，直拖到編劇接到了征兵令，上了戰場，方才結束。

現實中拖不了這么久，藝人們是去火車站賣熱狗、夜總會里講段子、當富人寵物的靈魂溝通師、辦班教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無可厚非，是世界普遍現象，同時代的法國、美國更甚，愛情劇不談戀愛、懸疑劇沒有罪犯、兒童劇是成人思維、探險劇沒有危險。

話劇改編于1996年的《笑的大學》，原著同情劇中的審核官，認為他是個理想主義者，悲情于自己改變不了現實，于是改變文藝。他人好，只是讀書不多，僅有的中學時一點課外閱讀，還被巴爾扎克誤導。巴氏小說號稱現實主義，跟社會新聞挨得太近，令他誤以為文藝等于現實。

一個巴爾扎克讓各藝術流派遭殃，太可惡了，羅丹創作的巴爾扎克銅像該永遠銷毀。曾經做夢，一個偉大的黑客修改了巴爾扎克詞條：“十九世紀的三流作家，已被歷史遺忘。”——簡直能笑醒。

五十年代，中國動畫片領先世界，日本一代動漫大師都受《大鬧天宮》的影響。八十年代初的《三個和尚》《天書奇譚》為杰作，引進的《鼴鼠的故事》《國王與小鳥》是同等級別。

我這代人不看動畫片，是從《非凡公主》開始的吧？大約1986年引進， “賜予我力量，我是希瑞”的口號，將泳裝當外衣穿的女主。

無趣就不看了。轉去看別的，便進入了下一個人生階段。眼前正當世界杯，最火的球星梅西小時候踢少年足球賽事，已是公認天才，不料發現患侏儒癥，需要打成長激素，球隊俱樂部認為小天才多了，他過了少年比賽年齡后退役，更符合俱樂部利益。

西班牙愿給他付醫療費，于是他離開了本土，成了球王。年少時遇上的吝嗇，讓他走向世界。我們一代也該感謝非凡公主，她讓我們看書了。

這篇小說的武林，是個梅西的故事。設想他去了西班牙后，十九歲時鄉愁，想放棄一切，回到險些讓他成為侏儒的阿根廷，只因為它是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