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人工智能成為科技潮流、社會熱點的時代，AI與人類智慧的未來格局，與人類的未來關系，是近年來科技領域與民眾普遍關注的問題。周聞悅的兒童科幻小說《再見，木衛二！》正是這樣一部聚焦未來人類世界與AI進化的作品。

作為第四屆曹文軒兒童文學獎獲獎作品，《再見，木衛二！》在評審過程中給評委們留下了深刻印象。兒童科幻小說近年來的創作逐漸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少兒科幻創作在科學幻想層面的創新性，科學層面的嚴謹性，包括作品應保持的文學性，作家借助科幻的形式承載的人類命運思索的深度等，常常觸發相關的評價與探討。《再見，木衛二！》在上述層面達到了讀者對少兒科幻小說的閱讀期待，敘事輕盈利落，情節撲朔迷離，想象生動可感，且有科學闡釋支撐想象與情節，達成邏輯自洽，同時觸發富有深度的思索，引領讀者珍視人類生命在感性與理性碰撞交織下的那些至善至美的人性。

《再見，木衛二！》描繪未來時代人類與AI共處的可能場景，以人類精英逃亡木衛二建立“奇境”為事件背景，拉開與當下與現實的距離。在寸草不生的木衛二太空基地，人類生命生活在“奇境”虛擬空間中，除了大腦，人類的軀殼都是虛擬的。“我”“女媧”“愛麗絲”“宙斯”成為故事的主角，教歷史的導師“盤古”飽含深情地講述地球史，將地球的毀滅描述成一次隕石撞擊地球的太空災難。老師們還說，災難后的地球上已經沒有人類。女媧渴望感受真實的地球，在愛麗絲的幫助下，通過設置木馬程序，成功隨宙斯登上地球，卻意外發現了諸多“真相”，接觸到了地球人類“留守者”中的姐弟倆——男孩“奇跡”、女孩“希望”和他們的首領父親。

作家深諳講故事的技巧，層層反轉，步步逼近“真相”。女媧和愛麗絲自以為成功入侵飛船程序，事實上是宙斯有意放行。而且，宙斯已經發現一個真相，地球毀滅并非隕石撞擊，而是因為人類搶奪資源爆發了核戰爭。作品環環相扣，懸念迭出，最大的懸念，埋在終章前，女媧竟是超級AI！那扮演朋友角色的愛麗絲呢？危急時刻女媧向愛麗絲求救時，信號竟然被攔截。“愛麗絲”之名與“奇境”之名忽然銜接起來了，愛麗絲漫游奇境，她才是奇境真正的主人，另一個超級AI。

如果作品僅僅止步于此，作品的格局還是可以找到類似的科幻模式。但作家往更宏闊處寫了一筆。奇跡一家發現了南極的一個神秘洞穴，里面有被奇跡一家稱為“地球的眼淚”的神秘物質，木衛二的精英宙斯也不能識別……密集的科學想象支撐了一次次情節的反轉，將人類與科技的思索延展到更多時空維度。關于人類與科技發展的思索，顯然是沒有終點、難以預測的。作家借助一個懸念迭出的科學幻想傳達出這樣的思考：科技是一把雙刃劍，在為人類開辟嶄新道路的同時，也可以將我們引入未知的困境。

作品以女媧為主角，這是一個僅有大腦而無真實軀殼的AI生命。既增加了寫作難度，也產生了諧趣。比如宙斯解釋老師們隱瞞真相的原因為“怕丟臉”，女媧摸著自己的仿真硅膠臉，慨嘆人類太膚淺，“羞于為人”。當女媧自述“我的心猛然沉了下去”時，立即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大腦，陷入一片漆黑的泥沼。”作家通篇對女媧的描寫定位，頗為精準。而無論女媧還是宙斯，起初對人類的否定性評價，都來自人類對情緒情感的失控。而更高級的智慧生命高度崇尚理性。當女媧來到地球，接觸地球留守者時，她被人類情感打動了。樸實真摯的情感，觸動了AI的生命。女媧的人類生命意識不斷覺醒，逐漸建立起人類的情感。她被人性中的無私、堅韌、信任所打動，那如同璀璨星辰般的品質，在黑暗中閃耀著熠熠光輝，為她荒蕪的“心原”帶來了希望的甘霖。人類將他們研制出的AI以“女媧”為名，寄予她創造生命、博愛生命的期望。擁有了獨立思考和情感感知能力的AI生命女媧，感動于人類身上所蘊含的真善美。另一個超級AI愛麗絲，同樣被女媧說服，再次激發起對人類的好奇心，沒有選擇操控人類，而是再度讓人類自己決定未來。于是，那個冰冷的聲音回歸了女媧熟悉的好朋友——愛麗絲親切的嗓音。

《再見，木衛二！》為讀者、也為人類世界的未來走向留下了一個開放的結局。也許，人類終將面對更高級、更理性的智慧生命，也許，更高級、更理性的智慧生命正在觀察、研究著人類生命，尤其是人類生命具有的那些雖然感性但至為珍貴的人性特質。

（作者系太原師范學院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