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金秋十月，作家袁敏的長篇報告文學《月光媽媽》正式出版了。該書入選2023年中國作家協會重點作品扶持項目、2024年11月“中國好書”。作家袁敏歷時十四年，七上高原，追蹤“月光媽媽”愛心助學群體，用文學的形式再現了中國鄉村教育扶貧的一個重要切面，記錄西部青少年求學成人的蛻變，在全面敘事教育幫扶的過程中突出愛對人格塑造的美育視角，展示了東、中、西部人民在教育圓夢之路上的攜手同行，為新時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了現實樣本。

從一個點出發的敘事，呈現出一條鄉村教育扶貧的繁花之路

教育是《月光媽媽》的主題，也是中國鄉村扶貧的重要內容之一。袁敏聚焦中國社會全景，用人與人之間從小積聚壯大的鏈接，呈現鄉村教育幫扶的動態圖景。具體敘事路徑是記錄月光媽媽這一個體從發出微光，到成為給予受資助者的陽光，再到成為默默無聞守護孩子們成長的月光。

早在2009年，袁敏就認識《月光媽媽》人物原型高穎，并持續追蹤這位投身教育的民間女性。她了解到，2008年汶川大地震中，有一所學校幸免于災難，沒有學生傷亡，這讓高穎非常觸動，決心要在四川援建一所“不會倒的希望小學”。正是這一束來自個體美好心愿的微光，開啟了照亮丹巴和直亥孩子的幫扶道路。

袁敏采取以人物為核心的謀篇布局思路，把教育之光聚焦在受資助的孩子們身上。受月光媽媽的影響，這些孩子都愛用自己的文字詩意地表達月光給他們帶來的生命光亮：“也許陽光已經照在身上了”“她的笑容像一道溫暖的陽光” ……

以月光為代表的幾百位資助者與當地政府攜手在扶助邊地鄉村孩子的道路上同行。他們恰如月亮一般靜謐，從不與萬物爭輝，不停地反射陽光，照亮下一代的成長前行道路，持續地用自己的力量參與中國鄉村教育扶貧。

以愛的理念充盈教育，凸顯美育對人格塑造的重要性

愛的理念是《月光媽媽》的基調，也是中國美育浸潤行動普惠鄉村的當代智慧。教育幫扶來自方方面面，不僅僅需要金錢、物資等物質基礎，更離不開愛的滋養——愛讓因家庭困難而自卑的孩子形成健全的人格，擁有自愛的能力和愛他人的力量。袁敏采用“‘我’資助你上學—‘我’陪著你自信成長—‘我們’自愿參與中國鄉村教育扶貧”這一條脈絡，把月光媽媽群體對受資助孩子涓涓細流般的關懷的動態發展清晰地描繪出來，層層遞進地書寫受資助孩子們人格塑造的進程。

例如，德吉拉姆在月光的資助下堅持念書，朝著探索知識的道路勇敢前行，一步步實現了成為“白衣天使”的夢想；斷臂女孩許方燕“沒有雙手也能舞”，迅速融入都市生活，工作之余還經營個人短視頻，通過自媒體提升個人收入；音樂才子南拉才讓有著一顆尋夢音樂的心，可是家庭經濟條件無法支撐他圓夢，這讓他一度郁悶、迷茫、無奈。在描寫南拉才讓時，袁敏采用了不同的表述方式，把男孩矛盾糾結又復歸自信的狀態描摹出來。她的觀察、男孩的講述、旁人的敘述……真誠的文字組段，觸碰到男孩的自卑和不易，又真實呈現男孩在經歷讀書、打工、比賽后完成蛻變時內心的充盈感。男孩被得到愛心人士資助的細節描述，讓月光媽媽的愛的理念真正成為民間自發的積極力量。

在愛的浸潤中，這些孩子柔弱的身軀得以昂揚生長，他們自信了起來。袁敏敏銳地捕捉到愛與文學藝術的關聯，意識到美育對人格塑造的重要性，記錄下教育之愛成就的那一個個美育身影。蔡元培先生在二十世紀早期提出的“美育”理念，奠定了中國現代美育以文藝為主要內容之一的基調。他認為美育“應用美學之理論于教育，以陶養感情為目的者也”，能夠培養健全的人格，引領我們追求人性的完滿。在《月光媽媽》中，孩子們從閱讀文學作品、寫詩、寫歌、唱歌、攝影等具體的文藝活動中收獲人格的蘇醒。這些與傳統扶貧內容不直接相關的內容，成為這些孩子自我主體意識塑造的重要過程。以前談美育，更多停留在城市空間，《月光媽媽》則把這一當代重點工程的視角牽引至中國鄉村的一個切面——西部高原。一種以愛奠定的深厚基底，交織知識傳授、能力提升和個人塑造的整體性人類心靈工程，突破了教育扶貧囿于知識傳遞的傳統路徑，關照到人的完全成長的多個維度。

融人性美、自然美于一體，彰顯文學對鑄牢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推動力

報告文學的鏡頭切換，是《月光媽媽》的敘事抒情方式，也是當代文藝提倡書寫“思想性、藝術性、觀賞性有機統一的優秀作品”的體現。袁敏對事件發生、情感流露、景色刻畫和情景表述等方面都巧妙地用可視化的方式予以銜接，讓讀者在其書寫的客觀事件中覺察詩性的氣息，為文學與影視跨媒介合作的未來埋下伏筆。

她花費了大量心血實地考察，搜集整理了可貴的一手材料，通過文學性的處理，增強了作品的可讀性。

越往高處走，氣溫越低，路邊溪澗里倒映的金黃和墨綠漸漸稀疏，參天大樹不知何時變得低矮，不經意間又被各種灌木替代，草叢莖葉上跳動著晶瑩透亮的水珠，融化的雪水潺潺流淌下來，越過溪澗石頭上的苔蘚，水聲像遠古的琴音。

這一選段記敘了袁敏和月光到村里看望孩子時，沿途所見所聞所感。書中常常出現這般臨摹自然和再現感官的文段，既寫出了當地的怡人美景，又將眾人蹚出的教育振興鄉村的道路寫出了輕盈自然之感。扶貧邊地鄉村見到的孩子各有其苦難遭遇，導致扶貧題材難免給人沉重之感。人總會有寄情于景的傾向，袁敏在書中嫻熟地把景色之美與助學之美融合，讓讀者在凈澈的文字組群中召喚出平日的觀景體驗和視覺記憶，在腦海中形成影像場景，在可視化的感知中認可鄉村教育扶貧的繁花之路，甚至產生共情共感之效，萌發將自己的實際力量投入美好教育事業建設中的愿望。

袁敏筆下，教育扶貧、振興鄉村有了具體的色彩。孩子們的夢被收錄于文學記載中，得以通過有溫度的方式保存。真正的文學應該是與時代、民族和人民的命運緊密聯系在一起的，這才是文學生生不息的生命底色。

國家層面鼓勵通過跨領域、跨專業、多渠道的理論與實踐探索，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理論體系。在諸多可實現的路徑中，《月光媽媽》已經給出了一個來自文學的答案。這部作品發揮了文學在當代仍保有的打動人心的推動力量，履行鐵肩擔道義的書寫責任，讓東部、西部和中部地區人們凝結為一體，一同創造物質家園，擁抱精神家園，使民族認同感和人類共同關切得到升華。

（北京大學博士，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東南大學藝術學院藝術理論系教師、碩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