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歷史的塵埃（組照之一） 鄒 紅 攝

“我想用照片來記錄半個世紀間黃河岸邊兒女的奮斗史。鏡頭下，當年的苦變成了今天的甜，點點滴滴都是歷史的足跡，也是奮進的腳步。”從1976年用黑白膠片拍下山東佃戶屯公社社員在暴風雨前搶收小麥的場景，到2025年用航拍記錄鄄城縣舊城鎮六合新村黃河灘區百姓整齊劃一的新房，紀實攝影《黃河兒女——變遷時萃50年》組照作者王超英用半個世紀的堅守完成了這場時光敘事。作為日前在福建廈門舉辦的第30屆全國攝影藝術展覽（以下簡稱全國影展）紀錄類長期關注單元入選作品中拍攝時間跨度最長的組照，這組黃河兒女的故事以樸素的記錄、真摯的情感，體現出攝影以影像記錄當下、留存歷史的核心價值，彰顯了攝影人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使命擔當。

作為中國攝協舉辦的歷史最悠久、影響最廣泛、規模最大的全國性攝影展覽，走過68年歷程的全國影展以記錄發展腳步、謳歌時代精神、抒發百姓心聲為宗旨，成為用攝影連接情感、溝通心靈，以影像展現中國精神、中國價值、中國力量的重要窗口。本屆全國影展來稿作品達102810件、306417幅，數量創歷史新高。最終入選展覽的紀錄類、藝術類、創意和商業類、短視頻類作品共279件。這些作品從新質生產力、鄉村振興，到國家重點項目、對外開放、生態文明建設；從關注普通百姓的創業堅守到平凡生活中的閃光細節，以豐富的題材、鮮明的特色全景式展現了社會發展和人民生活的新面貌，也折射出科技進步對影像藝術的深刻影響。數字時代影像如何講好中國故事？攝影師如何從身邊挖掘題材實現創新突破？本屆全國影展以多元作品給出了生動答案。

用鏡頭記錄時代的“變”與“不變”

“我關注、拍攝青藏高原鐵路建設已有20多年，想用影像記錄一線建設者的身影和面孔，讓他們被歷史銘記，被更多人看見。”紀錄類長期關注單元入選作品《雪域脊梁：高原鐵路建設者影像志》作者許國，作為高原鐵路建設者的一員，從青藏鐵路到川藏鐵路，20多年來他在海拔5000米的高原凍土區，用影像見證國家發展、科技進步和建設者的精神面貌，讓那些用生命丈量“生命禁區”的勞動者身影走進大眾視野。許國說，這些作品以影像記錄了時代的“變”與“不變”。從簡易帳篷到標準化營地，從人工作業到機械化建設，高原鐵路建設的變化藏在那些被影像記錄的細節里，而鏡頭下建設者們舍小家、為大家的“不變”情懷則構成了影像最動人的敘事底色。

“飛速變化的時代里，攝影更應關注那些即將消失、正在發生與興起的現象。”本屆全國影展紀錄類評委劉陽表示，紀實攝影特別是長期關注項目，是時代變化與審美更迭的生動載體。與往屆相比，本屆全國影展長期關注單元入選作品之多、拍攝跨度之長，更加顯現了攝影歷經沉淀、定格時代的特殊價值。從聚焦全球最大中微子探測器建設的《戰斗在地下700米深處——江門中微子實驗室建成十年紀實》（劉悅湘攝），到記錄文物修復工作者薪火相傳的《拂去歷史的塵埃》（鄒紅攝）；從表現草原生態和民族文化題材、展現“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發展理念與鄉村振興的《草原故事》（巴義爾攝），到記錄“感動中國”年度人物徐本禹與貴州大山支教群體“本禹志愿服務隊”20年間以微光點亮希望之路故事的《大山深處，徐本禹支教火把20年接力不熄》（田悅攝），32件入展作品中，拍攝周期超過10年的達24件，超30年的有6件。這些作品真實記錄時代變遷，生動展現社會風貌，細膩表現民生變化，拉近了與觀眾的情感距離。其中，有不少出自“業余拍攝”的特殊題材作品，既顯示了攝影作為大眾藝術的獨特魅力，也預示著數字時代攝影藝術發展的更多可能。

藝術創新與扎根生活的交融

近年來，手機攝影、AI技術豐富了攝影創作手段，與此同時，同質化選題、過度依賴拍攝器材、想象力不足等問題，也引發關注。對此，兩次參與全國影展評選工作的王慶松感觸頗深。他以近年來大量由無人機拍攝的投稿作品為例談到，這類作品從一開始的手段新鮮、視角新奇，到逐漸題材趨同、風格趨近，說明了個性化與原創力在攝影藝術創作中不可替代的重要性。藝術攝影更需要創作者拒絕跟風式、流水線式的創作，更需要從身邊最熟悉、感受最深的題材入手進行深入思考與提煉，從而以獨特的觀察體驗和藝術構思講好富有創造性的影像故事。

綜觀本屆入選的藝術類攝影作品，其中既有以多次跟蹤拍攝、精選典型形象組成攝影長卷，講述四川大涼山綠皮“慢火車”承載的脫貧致富故事的《幸福慢火車》（任質彬作），也有以張家界30年奇峰影像為基礎提煉線條色塊，進行人文自然交融創作的《秋染峰林》（覃文樂作）；有將城市建筑俯瞰照片與電腦主機配件照片進行有機合成，探討城市發展可持續性的《組裝城市》組照（張翔升作），也有以磁力觀測紙為顯影材料，探索攝影語言創新的《磁力宇宙》組照（王聞博作）等。這些作品從不同視角展現了對藝術本體的深度探索，也飽含對時代的溫情觸摸與人文關懷。

“如何透過‘風土人情’的表象，用影像捕捉時代洪流中人們的精神變化，是我在拍攝中著重探索的方向。”《彝族人新像》組照作者鄭斌介紹說。作為我國最大的彝族聚居區，四川省西南部的大涼山地區一直是攝影人非常關注的影像富礦，曾留下許多經典作品。在大涼山拍攝的3年間，鄭斌親眼見證了脫貧攻堅和鄉村振興的動人實踐，他選擇用生動的細節、看似矛盾的物件，“拼貼”出彝族同胞在現代化進程中既延續傳統也擁抱變化的從容姿態與豐富多彩的生活圖景。“鏡頭中的他們既是彝族文化的傳承者，也是現代社會的建設者。脫貧帶來的不僅是物質的豐盈，更是一種從內而外的精神層面的從容和自信。”鄭斌以打破傳統刻板印象的影像視角傳達溫度、促進文化理解，為少數民族地區的文化發展留下了鮮活的影像注腳。

短視頻與創意攝影的破界生長

本屆全國影展中，短視頻單元成為投稿量與質量提升最為顯著的板塊，引發廣泛關注。從紀念中國人民志愿軍抗美援朝出國作戰75周年的《老兵的軍禮》（第一創作者單文飛），到講述貴州“村超”故事的《Why Cunchao？（為什么是“村超”）》（第一創作者王駿）；從記錄我國自主培養的第一代遙控水下機器人領航員的《大國工匠韓超：深海“飛行”兩萬里》（第一創作者韓慶），到講述長江菜農故事的《背簍航線》（第一創作者劉紀湄），入展作品中既有歷史大事件、也有時代小切口，既有對大國重器、大國工匠的展現，也有對城市生活、科技發展的聚焦，充分體現了短視頻在記錄社會生活的深度和廣度方面的媒介優勢。

“短視頻和‘長期關注’已成為攝影未來發展的一體兩面，創作者要注重作品的邏輯性與敘事性，認真思考如何以小切口的視角、視覺化的語言講好故事。”短視頻類評委王景春表示，短視頻廣泛的傳播力為攝影藝術帶來“反推力”，未來，攝影藝術需加強與其他視覺藝術和不同媒介的融合創新。

在打破題材的常規表達，展現攝影人著眼視覺創新、媒介突破的探索方面，本屆全國影展創意和商業類入選作品也可圈可點。如以仿中國山水畫長卷形式拍攝制作的《江南秘境：稽山鑒水唐詩路》（周少偉作），將“山”的傳統意象與咖啡豆合成創作的《咖啡豆里看乾坤》（蔣毅作）等作品，將東方美學、自然人文理念與現代科技進行了深度融合，賦予作品獨特的思想內涵與新穎表達。AI技術與創意商業攝影作品的結合也引發業界討論。大家表示，AI為商業攝影帶來了效率、技術、創意與商業價值的提升，但要警惕技術依賴，創意才是作品的靈魂，未來“人的靈性”與“機的智能”的深度融合將是商業攝影發展的重要方向。

本屆全國影展以千米展線與上萬平方米超大規模的實體展覽，營造了沉浸式觀展體驗。展覽落幕之后，中國攝協推出的360度線上全景展廳將在“云端”復刻實體展場的展陳設計并展出全部入展作品，讓廣大攝影愛好者足不出戶就能領略全國影展的魅力。從靜態到動態，全國影展始終與時代同行，未來也將繼續用鏡頭講好新時代中國故事，讓影像成為記錄民族復興、傳遞文化自信的生動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