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大眾、新經驗、新力量:文學如何從生活中汲取磅礴之力 ——許玲小說創作研討會在京舉行
12月1日,由湖南省作家協會主辦、《人民文學》雜志社提供學術支持的“新大眾、新經驗、新力量——許玲小說創作研討會”在《人民文學》雜志社舉行。湖南省作協黨組書記胡革平,《人民文學》主編徐則臣出席會議并致辭,賀紹俊、叢治辰、徐剛、宋嵩、行超、劉詩宇、樊迎春、陳澤宇、劉汀、石韞奇、賀秋菊、崔沁峰等專家與會。對一位從生活深處走出的湖南青年作家進行集中審視,更是對當下“新大眾文藝”命題如何落地于具體創作實踐、探索新時代文學路徑進行了熱烈的探討。研討會由《人民文學》副主編鄧凱主持。

會議現場
從“新浪潮”到“新大眾”:期待更廣闊的文學力量
《人民文學》主編徐則臣在致辭中表示,此次研討會是《人民文學》首次在雜志社會議室為一位青年作家舉辦個人研討會,標志著雜志社將深化拓展“人民閱卷”行動、實施“開門辦刊”與青年作家培養機制相結合,為2026年即將開展的“新浪潮”巡禮計劃儲備經驗。徐則臣認為,選擇為許玲舉辦這場研討會,不僅因其作品在《人民文學》來稿中脫穎而出,更因其獨特的生命軌跡與創作姿態,恰好成為探討“新大眾文藝”內涵的一個生動切入口。徐則臣強調,“新大眾文藝”并非一個固化封閉的概念,它需要在許玲這樣來自廣泛生活實踐的作者身上,通過對其創作的剖析,一點點被充實、豐富和具象化。這既是對湖南作協致力于青年作家培養的呼應,也是對更廣闊范圍內基層創作力量的一種期待。

《人民文學》主編徐則臣致辭
湖南省作協黨組書記胡革平回顧了許玲的創作歷程。他介紹,許玲作為湖南省作協首屆簽約作家,是從生活沃土中頑強生長出來的文學力量。她北漂十年后返鄉,投身農機行業,在物質生產的間隙進行著精神創造。胡革平認為,這種“業余”而“見縫插針”式的寫作,反而使其最大程度地貼近了生活的原相,作品充滿了真實的溫度與真誠的追求。此次研討會既是對許玲個人的肯定,也是對如何從“新大眾”的磅礴經驗中汲取力量、書寫時代這一宏大課題的集體探索。

湖南省作協黨組書記胡革平致辭

《人民文學》副主編鄧凱主持研討會
本次研討會的對象許玲,其創作經歷本身即是一種“新經驗”。她并非職業作家,其寫作始于日常生活的碎片記錄,在廠房、車站甚至廚房的零星時間里,用手機備忘錄捕捉靈感,最終編織成篇。她的作品中,少有懸浮于現實之上的時髦符號,更多是扎扎實實的人際關系與生活內里的推進,展現出與許多學院派或職業作家迥異的質樸、綿密與堅韌質感。與會專家圍繞她的一批中短篇小說,尤其是《去遠方唱歌》《上青云》《藏龍臥虎》《七日談》《在他們走之前》《齊物論》等作品,展開了多維度、立體化的解讀。
沉浸與共情:專家眼中的許玲創作圖譜
研討會上,評論家們從不同視角勾勒出許玲創作的鮮明特征與藝術追求。
沈陽師范大學教授賀紹俊精準地將許玲的創作概括為“沉浸式的現實主義”,而她本人為“典型的業余作家”。他指出,許玲并非生活的外在觀察者或記錄者,而是深度參與者,與筆下人物處于一種“共在”狀態。這種創作方式帶來強烈的“共情”效應,讓讀者感同身受。無論是養老院的氣味、ICU外的抉擇,還是底層家庭的艱辛,她的敘述都仿佛親歷,分擔著人物的沉重。賀紹俊特別以《藏龍臥虎》中癡迷寫詩的孤寡老人為例,指出許玲筆下正有這樣一種將文學視為精神信仰的“新大眾”,他們的存在拓寬了“新大眾文藝”的邊界——它不只指向通俗與娛樂,同樣擁抱嚴肅的精神追求。
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叢治辰高度評價了許玲處理“舊經驗”的能力。他認為,許玲擅長在諸如地震、家庭離散等常見題材中,通過綿密的日常生活細節和復雜的人物心理編織,挖掘出被忽略的“新經驗”。她將宏大的災難沉降到日常生活的危機褶皺中,又在看似庸常的敘事里,注入一種“沉重的樂觀”或曰“溫情”。這種溫情不是廉價的撫慰,而是源于對人物復雜境遇的深刻體察與敘事上的巧妙轉化,如在矛盾張力達到頂點時,安排人物以善意的行動實現和解的可能。
在沉重與輕盈間尋找平衡,是寫作者必然要面對的課題。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所研究員徐剛深入分析了許玲如何駕馭“沉重的題材”。他指出,許玲的小說常涉及疾病、死亡、殘缺與家庭倫理悲劇,但她總能以異常綿密的生活質感和精心設計的情感緩沖平衡沉重,使戲劇性結局因扎實的鋪墊而顯得自然。小說《上青云》中盲人按摩院孩子畫氣球的“希望”設定,《在他們走之前》殘酷真相揭露后父母攜手遠去的畫面,都體現了作者“敘事上的仁慈”和將尖銳沖突導向深沉理解的駕馭能力。
《長篇小說選刊》主編宋嵩從創作脈絡與地域特色的角度進行了深入剖析。宋嵩多次提及許玲作品《月亮在清晨升起》,認為該作在特定時期書寫夜市攤販、充滿溫情的小說具有“領風氣之先”的開創意義。他敏銳地發現,《七日談》《在他們走之前》《齊物論》三部作品構成了一個內在關聯的“三部曲”,三篇作品共享洞庭湖區水災的地域背景,共同探討生死、繁衍等核心命題,且在情感基調上呈現出“向下—平緩—向上”的遞進結構,展現了作者處理系列主題的潛在雄心。
《文藝報》總編室副主任行超贊揚許玲寫出了“平凡人的尊嚴”。她特別欣賞《七日談》中關于母親平凡一生乃至其挽聯都落入“俗套”的描寫,認為這種對平凡生命消逝的深刻理解與節制表達,觸及了時代普遍的情感共鳴。
北京大學文學講習所講師樊迎春從災害書寫、疾病隱喻與家庭倫理等多重維度剖析了許玲的創作。她認為,許玲的小說在宏大的災難歷史敘事之中,嵌入了極為細微的具體人事,賦予文本一種“急促的呼吸感”與真實的疲憊感。她認為許玲的作品構成了某種創傷敘事,試圖通過個人創傷的書寫,整合為家庭乃至文化的記憶,并在此過程中探索價值的重構。
中國作家網編輯陳澤宇聚焦于許玲作品中的“底層、創傷與家庭”這三個相互交織的關鍵詞。他贊揚許玲小說中“細節的真實與整體真實高度統和”,認為其情感的真摯、事件的真實與邏輯的合理,達到了近乎非虛構的感染力。
北京大學博士生石韞琦則從代際關系的角度解讀,認為許玲沒有簡單地美化或批判父輩,而是通過深入他們的記憶與創傷,試圖在傳統家庭倫理與現代個體訴求之間架設橋梁。
與會專家在分析作品優長之余,也對許玲的創作提出了中肯的建議?!度嗣裎膶W》編審、許玲作品責編劉汀通讀許玲創作,肯定了許玲創作的進步。他認為,比精進具體技巧更為關鍵的,是深化對文學本身的理解、更新自身的文學觀念。
“新大眾文藝”何為?
本次研討會的深層價值,在于將一位作家的具體創作,置于“新大眾文藝”這一時代命題下進行考察,從而激發出關于文學本質、創作源頭和未來走向的深刻思考。
純文學是新大眾文藝的應有之義。賀紹俊教授強調,必須警惕對“新大眾文藝”的狹隘化、庸俗化理解,即將其簡單等同于通俗化、娛樂化的大眾閱讀產品。他認為,一個民族的文學高度始終需要“純文學”的探索和引領,而“純文學”的精神并非少數人的專利,它同樣可以且應當存在于廣大“新大眾”的創作追求中。許玲的創作實踐恰恰證明了,來自基層、帶有強烈生活印記的寫作,完全可以承載嚴肅的文學思考和精神重量。因此,“新大眾文藝”應該是開放、多元的包容性概念,它理應包含且需要許玲這樣代表著“新大眾”中精神標高追求的創作。這一觀點為“新大眾文藝”注入了更為豐厚和嚴肅的內涵。
大眾文藝可為純文學提供鏡鑒。劉詩宇則從另一維度闡述了新大眾文藝與純文學的關系。他認為,新大眾文藝的蓬勃發展從不同側面為當下的純文學創作提供了寶貴啟示:素人寫作以其未經雕琢的鮮活經驗沖擊著固有的趣味壁壘;流行文化產品對受眾注意力機制的精準把握,提示文學敘事也需重視吸引力;而像《哪吒之魔童降世》《黑神話:悟空》等現象級作品對時代情緒的敏銳捕捉和表達,更是值得純文學創作者深思。這種觀點并非要將純文學大眾化,而是倡導一種開放的姿態,從廣闊的文化實踐中汲取養分,反哺自身的創作活力。
與會專家認為,許玲創作最動人的力量,源于她作為“新大眾”一員的真切生命經驗。她的寫作是與生活呼吸與共的產物。無論是農機行業與鄉村的接觸,還是對醫院、養老院的深入觀察,都為她提供了無法虛構的細節和直抵人心的情感基礎。這印證了“新大眾文藝”倡導的一種方向:文學的力量可以也應當來自更廣闊的生活現場,來自無數普通人的奮斗、悲歡與堅韌。湖南省作協創研室主任賀秋菊在總結中提到,選擇許玲作為研討對象,正是看中了她從“大眾”中成長起來的典型性,她的路徑為如何發現和培養基層寫作力量提供了樣本。
此次研討會既是對許玲個人創作一次極為珍貴的“把脈問診”與激勵助推,也是《人民文學》與地方作協創新合作機制、深耕青年寫作生態的成功實踐。更重要的是,它通過對一位作家具體文本的扎實分析,有效地參與了對“新大眾文藝”這一理論命題的建構,探討了其開放、包容、追求精神質地的內核。
正如主持人鄧凱在總結中所言,許玲的文學創作因其獨特的生命體驗和真誠書寫而受到關注,她的沉浸式寫作使作品充滿了可貴的質樸力量。文學的未來既需要守護代表精神高度的純文學基本盤,也需要打開大門,擁抱從生活深處涌現的“新大眾、新經驗、新力量”。這場研討會,或許正是一個新的起點,預示著新時代文學更加多元、更接地氣、也更充滿內在張力的發展圖景。


作家許玲

與會人員合影
(攝影:崔沁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