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四十年代，西方出現了攝影技術，并通過商貿活動傳入了我國。攝影與清廷發生聯系是在光緒十二年（1886），當時這些照片的內容是奕譞進呈慈禧太后御覽天津海防的場景。宮中首位御用攝影師是裕勛齡，他為慈禧拍攝了大量照片。根據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藏《圣容帳》記載：勛齡為慈禧拍下了至少有30余種700余張照片，這些照片基本為光緒三十一年（1905）前拍攝，內容極其豐富，這為研究清末的政治、外交、宮廷生活、東西方文化交流等方面，提供了寶貴的實物資料。

筆者精心選取慈禧上朝、與公使夫人合影以及個人特寫等照片，結合當時的史料，一起看看當時的社會風貌。

慈禧與眾人在頤和園樂壽堂前

頤和園拍下第一張“上朝照”

故宮藏慈禧老照片中，有慈禧在頤和園的“上朝照”。自光緒十八年（1892）起，慈禧每年的春、夏、秋均要在頤和園中理政、居住。其中，樂壽堂為慈禧的寢宮，仁壽殿為其上朝的場所。

慈禧與眾人在樂壽堂前的照片，為裕勛齡為慈禧拍攝的第一張照片。裕勛齡為清朝三品公使裕庚的次子，裕德齡、裕容齡之兄。裕勛齡和他的兩位妹妹在巴黎生活了很長時間，接受西式教育。其間，裕勛齡學會了攝影。光緒年間，勛齡三兄妹在宮中侍奉，德齡與容齡為慈禧的翻譯，勛齡則掌管頤和園的電燈。在德齡母親的推薦下，勛齡進宮為慈禧拍照。在當時，慈禧在宮中的照片，幾乎都是勛齡拍攝的。

據德齡《清宮二年記——清宮中的生活寫照》（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記載：1903年7月16日上午八點左右，天氣很好。勛齡帶了幾個相機，提前在頤和園樂壽堂院子里等候。慈禧走進院里，把每個相機仔細看了一遍，并對鏡頭里的倒影感到很驚奇。對此，勛齡向她解釋了照相機成像的光學原理。

慈禧要求自己第一張照片的內容，是準備坐在轎子里去上朝的場景。她又問勛齡照一次像要多長時間，當得知只需幾秒鐘時，驚異不止。她接著又問多長時間可以看到自己的照片，勛齡回答說，如果早上拍照，那黃昏時就可以看到照片了。慈禧走向玉攆，準備讓人抬著走。勛齡于是拍下了慈禧的第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中，慈禧身著團花紋長袍，頭梳團頭發型，手持團扇。細看照片，手上還戴有鐲子和戒指，無名指和小指上也有護指。

慈禧左右兩側分別站立四格格、隆裕等女性陪同人員，前后兩側則為太監。其中，左側最前方為宮廷總管太監李蓮英；右側最前方為內廷回事太監崔玉貴。

用個人特寫照向西方傳播

清晚期照相術由西方傳入我國時，因其成像的神秘性，曾被國人認為是“妖術”。慈禧開始對照相是拒絕的，但當她看到照相比畫像更加快捷方便，且展現出的肖像效果更為真實時，她原來那種“冒犯龍顏”的想法立刻消失了，于是對照相產生濃厚興趣。

故宮藏老照片中，還有一批慈禧的個人特寫照。這些照片的拍攝地點，均為頤和園樂壽堂內，慈禧拍攝了多種服飾、多種背景、多種造型的特寫照。這些照片不僅僅是慈禧“自我欣賞”的方式，更是慈禧進行外交的重要手段。

比如慈禧的一張個人特寫照中，其身著壽字袍，頭戴金銀鳳簪，耳飾寶珠耳環，手佩有玉釧、護指，以折扇為道具，端坐于寶座上。寶座旁的香幾上，有盛滿水果的七寶錦雞牡丹大瓷盤。寶座后的布景為牡丹孔雀屏風、孔雀翎掌扇，扇柄掛有慈禧題名的橫額，落款“光緒癸卯年（1903）”。匾額鈐蓋“慈禧皇太后之寶”、“大雅齋”印。

另外，部分照片兩側標記有“光緒二十九年六月”“吉日”“二品頂戴候選道臣勛齡、二品頂戴候選道臣馨齡恭請”字樣。馨齡為勛齡的兄長，應該也參與了拍攝工作。

除了大量拍攝照片，庚子事變（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戰爭）后，慈禧開始借助于自己的肖像照片向西方傳播。有研究表明，1904年至1906年間，慈禧把自己的照片作為外交禮物，送給了包括德、奧、日、英、美、法、意、荷、墨西哥等在內的許多國家。內務府還專門建檔，對這些外交禮物進行記錄。

而從當時西方媒體的反映來看，這種宣傳方式在當時有一定作用。比如：1908年6月20日的法國《畫報》中，慈禧被認為是中國的“西奧多拉”；1908年11月21日的英國《倫敦新聞畫報》中，慈禧被稱為“中國的凱瑟琳大帝”。西奧多拉是拜占庭帝國（東羅馬帝國）皇后，以堅韌性格和政治影響力著稱；凱瑟琳是俄羅斯帝國第八位皇帝，為女性統治者。

不過，慈禧的統治最終沒有挽回清朝的頹勢，在她去世后不久，清朝滅亡。

慈禧中海泛舟假扮觀音

扮觀音照意圖鞏固統治

慈禧曾在西苑中海（今北海公園附近）扮演觀音，并拍下相關照片。曾為慈禧太后御前女官的裕德齡，在《清宮二年記——清宮中的生活寫照》（云南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中回憶：光緒二十九年（1903）七月，慈禧一行在西苑乘船渡湖時，慈禧看到湖里荷花正盛開，就產生了拍攝扮演觀音照的想法：“我想扮做觀音來拍一張，叫兩個太監扮我的侍者。必需的服裝我早就預備好了，有時候也穿的。碰到氣惱的事情，我就扮成觀音的樣子，似乎就覺得平靜起來……”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有該照片的相關記載：“（1903年）七月十六日海里照像，乘平船，不要篷。四格格扮善財，穿蓮花衣，著下屋繃。蓮英扮韋陀，想著戴韋陀盔、行頭。三姑娘、五姑娘扮撐船仙女，戴漁家罩，穿素白蛇衣服，想著帶行頭，紅綠亦可。船上槳要兩個，著花園預備。帶竹葉之竹桿十數根，著三順預備，于初八日要齊”。此處四格格為慶親王奕劻的四女兒，三姑娘為德齡，五姑娘為德齡的妹妹，三順為內務府太監。

照片中的主要人物有：慈禧的后方站立者為太監崔玉貴，慈禧前方拿寶葫蘆者為四格格，手持蓮花者為德齡，船頭前方持帶竹葉之竹桿的側立者為李蓮英，李蓮英后方的太監亦手持帶葉竹竿，以配合表演。

根據上面資料，慈禧拍攝扮演觀音照的主要動機，是對外展示出慈悲的樣子。究其本質，慈禧通過這種方式，試圖傳遞其權利“神圣不可侵犯”的信號，以鞏固其統治地位。

慈禧與外國公使夫人合影

與公使夫人合影緩解輿論壓力

慈禧還有與外國公使夫人的合影。其中一張照片中，慈禧端坐在寶座上，位置居中。其兩側各站有二位外國公使夫人，右側前方還站有一位小女孩（攝影師勛齡的女兒）。慈禧身著繡滿“壽”字及大牡丹紋飾的袍褂，上衣和袍裙底部還有美玉及珍珠點綴的瓔珞裝飾，頭戴大拉翅，其上掛滿了玉制的鳳、蝴蝶以及珠花、金簪等珠寶裝飾；繡袍外為網狀紋的披肩，上面穿織有專供帝后的3500顆東珠（產自于東北地區的珍珠）。照片上方的橫幅落款為“光緒癸卯年”，即1903年。

這幅照片與沈藎之死密切相關。1903年，上海《時報》駐北京記者沈藎(1872-1903)，將清廷欲同俄國簽訂《中俄密約》的內幕，告知《天津日日新聞》主編方若，方若在報紙上公開發表了這段密文，因此引起慈禧太后震怒。在追查中，沈藎被提至刑部衙門，并于7月31日被斃杖。清廷的暴行引起了全國輿論強烈憤慨，外國公使也對慈禧的行為進行了質疑。1903年9月14日《大公報》報道：“探聞政府自斃杖沈藎后，各國公使夫人覲見皇太后時，談及沈之冤抑，慈禧亦頗有悔意。已面諭廷臣，會黨要嚴拿，萬不可株連良善，致離人心等語……”

這年中秋節過后不久，10月5日，慈禧太后為平息因沈藎事件引發的輿論壓力，在頤和園舉行了一次露天招待會，為期兩天。第一天招待的對象，為外交使團及隨員的男性成員；第二天為使館的太太們。這張慈禧與外國公使夫人合影的照片，很可能是在第二天招待會上拍攝的。

慈禧與外國公使夫人的合影，見證了晚清時期中外關系上的變化。八國聯軍入侵我國，使得慈禧意識到過去在清朝大臣前的權謀手段，在外國人面前是行不通的。于是她開始與外國公使夫人們接觸，以此緩和與西方國家的關系。

（照片由周乾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