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全《鮮活的面容》:鮮活的背后
散文的寫作原理是“說我的故事”,在新出版的散文集《鮮活的面容》中,作者張建全深諳此道,他通過全書7章,即“鄉土、軍旅、游蹤、隨想、影談、詞話、給女兒”共39篇文章,描述了他的人生往事和心靈世界的斑斕風景。
作者顯然視“真實”為散文的靈魂,散文家袁鷹也在生前評價過作者早期散文《哥兒們羅曼事》“真實的故事,真實的情感”;作家蔣建偉在該書序言《真實的力量》中,也以中國“修辭立其誠”的散文寫作傳統,肯定了作者的這一追求。
通讀全書,作者成熟穩重、質樸幽默的形象便躍然紙上,其不飾雕琢的文字背后,仿佛蘊藏著巨大的生命能量,讀來讓人感到舒服、暢快。盡管作者寫的是他的故事,語言也樸素無華,但卻讓人感覺他的故事也似我們的故事,每個場景,每個細節,每個人物,都有似曾相識的親近感。
文章所見,作者的人生起步始于“少小離家”,于是在他以花甲之齡寫“鄉土”一章散文時,自然就圍繞著“鄉愁”展開。這時,我們就看到了他是如何濃墨重彩地寫他的故鄉十里村的——那個位于關中平原、渭河北岸、白蟒原下的村莊,有什么樣的前世今生?生養他的父母是怎樣的人?鄉親們構建了一個什么樣的田園牧歌般的鄉村世界?而這一切,又在作者心中印下了什么樣的精神圖譜?
我對作者描寫的鄉村以及鄉村天空上的明月印象最為深刻。是的,月亮既是鄉村舞臺的主角,也是匆匆時光里的行者。千百年來月色未改,只是月光下的人在春去秋來中容顏凋零,故鄉也在發生著巨變。《廢窯上的十里村》一文中寫道:“過去,當十里村炊煙繚繞、雞鳴狗吠之時,我的故鄉情仿佛還有一種依托。而當十里村消失在地平線之下,取而代之的將是一個現代化的工廠時,我便有了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十里村由此走進了我的記憶之中,永遠成為一個夢幻般的存在。”
這既是作者的鄉愁,又何嘗不是與他同齡的、一代或數代人的鄉愁呢?
作者似乎讓生活與文學成為自己行走的左右雙腿。能夠將現實生活轉換為一篇篇散文,恐怕既是他人生經歷的驅使,亦是他文學情懷的必然反映。
從書中“軍旅”一章中,可以看出6年軍旅生活對作者的影響很大。《1978連隊的夏天》一文中,作者寫道:“40多年后,我與幾位要好的戰友故地重游,當年的營房現在已經變身成為邵陽市高鐵車站了。于是,我們在車站周圍走著看著時,意外地發現原來我們營區的護坡石還保留了一段……曾經火熱的軍營,曾經有一群年輕的戰士在這里流血流汗,這里飄蕩過雄壯而優美的歌聲,曾經的曾經,現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此時此刻,我們還是忍不住鼻子一陣陣發酸。”
文末,作者引用了《歷史的天空》中的一段歌詞:“暗淡了刀光劍影,遠去了鼓角爭鳴,眼前飛揚著一個個,鮮活的面容……”顯然,作者借用經典歌詞,表達了他對軍營、對戰友濃濃的懷念之情。我也在想,作者恐怕正是喜歡“鮮活的面容”這幾個字,才會用它作為書名。
我因作者描寫軍旅生活的散文而對軍營產生了向往之情,這大概也是文章中火熱的軍營生活與作者文字中蘊含的浪漫主義情懷深深地感染了我的緣故。看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吟唱了幾遍《歷史的天空》。
在“游蹤”一章中,作者的文字“靈性”取源于物、于心、于道。他寫《看故宮》:“故宮于皇帝和你我而言,便同屬人生百年行走之驛站。只是在此驛站逗留的時間長短不同而已,存在在此逗留期間的心累與不累的差別。”因為思考,便有此感悟;因為感悟,便能平靜地對待當下平凡生活。我喜歡作者這般思考的剪影:一位老者,獨自在紅墻黃瓦的角落,看故事如煙的故宮……顯而易見,作者不僅僅是在“看故宮”,也是在“想故宮”“解故宮”了。所謂散文的思想性,作者同樣了然于胸。
讀這本書,我還覺得作者既有一顆淡泊之心,又是一個勤奮之人。他寫散文、寫小說、寫詩、寫歌詞,題材多樣,內容廣泛,作品眾多。他的文字意在筆內而境在墨外,這必然與其深厚的文學修養是分不開的。
與其說喜歡一個作者,不如說喜歡他的文字;與其說喜歡他的文字,不如說認同他的思想。因為沒有思想的文字,便難言“文以載道”。作者在“隨想”一章中寫道:“真正的人生目的往往超越物質世界,在于內心的充實與快樂。而能否達到這個目的,往往不取決于外在的條件,而在于有什么樣的心態和用什么樣的方法。”此類人生思考,書中還有許多。
作者現居北京,于是《誰家的北京城》一文,便讓我看到了關于北京城的另外一種解讀。我不僅讀出了北京城的滄桑感,還讀出了北京城的一種喜劇感——是啊,誰家的北京城呢?從建國之初的100多萬人到現在的將近2000萬人,有多少人是老北京人?又有多少人是新北京人?作者給出了這樣的答案:“也許北京原本就不屬于任何人,又屬于每一個人。是不是可以這樣說,你愛北京,你就是北京人,北京城就屬于你。”
讓我驚詫的是《二十年后憶今天》一文。“憶過去”的散文浩如煙海,但作者反其道而行之,他用提前20年的眼光看今天、寫今天,于是得出一個叫人茅塞頓開的結論:“人就是這樣,眼前的日子總覺得平淡,逝去的歲月卻覺得金貴。”具體點說,就是一個人80歲時,會覺得60歲時能在街上騎著共享單車自由來去,都是一種頂格的享受、一種叫人神往的幸福。作者還有絕妙一問:“若你今年只有60歲,你的每一個日子將會如何度過呢?”看到這里,我的確是懂得了:當下看似平凡但卻無比珍貴的日子,是不容浪費和慢待的!
作者還是一個女大學生的父親,他在“給女兒”一章中,用“五封家書”闡述了他的“女兒經”和他的教育觀——以愛立心、以技立身、以善導航、樂觀天下、戀愛是婚姻的前奏。以此為題的家書,無疑為女兒指明了人生前進的方向。以此說來,擁有這樣的父親,無疑是幸運的,也是幸福的。
總而言之,作者用他的作品,證明了他的睿智和冷靜、勤奮和才情,也讓我從中看到了他定是一位與時間和睦相處的人。他有一顆從容且善于思考的心,于是,他眼里的故鄉、故地、故人、故事,還有那些往往容易被人忽視的花草樹木、雞毛蒜皮,才會在他的筆下鮮活起來,漸漸變成一個個浸潤他心田的故事,變成一篇篇散文,溫暖如你我一樣的讀者。
作者的面容,何嘗不是同樣的鮮活與生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