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4月，浙江文藝出版社“KEY-可以文化”推出了日本芥川獎得主北杜夫的兩部自傳性質(zhì)長篇小說《幽靈》和《木精》。北杜夫本名齋藤宗吉，出生于1927年，是日本著名短歌詩人齋藤茂吉的次子，同時也是醫(yī)學(xué)博士和精神科醫(yī)生。北杜夫中年之后患有躁郁癥，但他仍堅持以幽默的筆觸，用一系列幽默的隨筆記錄了自己的病情。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帶有自傳性質(zhì)的長篇小說《幽靈》和《木精》，這兩部作品也是進入北杜夫文學(xué)世界的鑰匙。《幽靈》是北杜夫的長篇小說處女作，最初連載于《首都文藝》雜志，是23歲的北杜夫?qū)ν昙吧倌陼r期的回憶，也是他初期作品的集大成之作；《木精》則是時隔21年后完成的續(xù)篇，講述身在異國他鄉(xiāng)的青年如何在旅途中尋找自我以及成為作家的故事。

《幽靈》的開篇便問道：“人為何講述回憶？”我們?yōu)楹螘饾u失去這些少年記憶，僅僅是時間的損耗，還是由于其他更為精妙的設(shè)計？站在成長邊界的青年“我”，腦海中的少年記憶早已模糊不清。帶著這樣的疑問，“我”開始向記憶的深處探尋。書中講述了很多“我”成長過程中的有趣經(jīng)歷：年幼時和女仆在空地的草叢中捕捉各種昆蟲，在父親的書庫和母親房間中的“探險”，會變魔術(shù)的叔叔的逸聞趣事，第一次撥動“我”心弦的美麗少女，以及穿插在回憶中的優(yōu)美旋律，一幕幕都栩栩如生。年少的記憶并沒有消失，只是沉眠在心底，同時“我”也意識到，在記憶的角落里一直潛伏著一個幽靈，在自己的成長中起著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

北杜夫是一位熱愛生活、對事物觀察入微的人，他從小立志成為法布爾那樣的昆蟲學(xué)家，收集了大量的昆蟲標本，最終都毀于東京大空襲。對于昆蟲的狂熱反映在他的許多作品中，包括短篇《百蛾譜》，而對昆蟲和自然的熱愛在《幽靈》中更是“我”童年生活的中心。北杜夫還是一個登山愛好者，著名的“日本阿爾卑斯山脈”的絕美風(fēng)景也在《幽靈》中多次登場，而“我”整理思緒、自我反省之時也多是在冷冽開闊的山峰上。

《幽靈》不僅僅是一本追憶甜美年少時光的小說，北杜夫也將他對死亡與美的理解帶到童年的記憶中，在看似紛亂無序的記憶圖景中勾勒出輪廓，直面隱藏在記憶深處的幽靈，并以精神分析的視角重審，為其賦予了新的意義。日本文學(xué)評論家奧野健男曾評價道：“北杜夫23歲開始寫《幽靈》，可以說是水到渠成，展現(xiàn)出一種還未完全遠離少年時期的天真和純粹的感性?！?/p>

《木精》是北杜夫在出版《幽靈》21年后再推出的一部自傳性長篇小說，被視為處女作《幽靈》的續(xù)篇。“木精”二字取自其父齋藤茂吉的一首短歌，傳說人們向森林呼喊時產(chǎn)生的回聲，是“木精”在同人們嬉戲?！八l(xiāng)河谷間，孩童輕輕呼。故國山林里，木精悄悄應(yīng)。”這首短歌創(chuàng)作于齋藤茂吉游歷德國期間，當(dāng)他聽到異國森林中回應(yīng)他的“木精”的呼喊時，產(chǎn)生了濃濃的思鄉(xiāng)之情。

《木精》中的“我”已是一位在德國進修的日本精神科醫(yī)生?！拔摇睘榱送^往的一段戀情訣別，來到遙遠的異國他鄉(xiāng)，游走于多瑙河流域、蒂羅爾群山和北歐的城鎮(zhèn)，內(nèi)心卻帶著對舊日戀情的甜美追憶。旅途中，“我”醉心于托馬斯·曼筆下的人物與故事，立志成為一名作家，然而面對不確定的未來，不安和彷徨仍舊縈繞心頭，那位名叫倫子的舊日情人似乎依舊一路跟隨。

北杜夫深受德國作家托馬斯·曼的創(chuàng)作影響，被譽為“當(dāng)代日本的托馬斯·曼”。在《木精》中，“我”在漫長的行進旅途始終隨身攜帶一本《托尼奧·克勒格爾》，書中也曾多次談及托馬斯·曼《布登勃洛克一家》和《托尼奧·克勒格爾》等名作?！赌揪分械墓适屡c后者雖時空相隔，卻暗含聯(lián)系——主人公“我”行走的路線與托尼奧·克勒格爾存在著不少暗合之處，在人生的遭際上也有著相似性，而“我”的經(jīng)歷又帶有北杜夫本人乃至其父齋藤茂吉的自傳色彩。由此來看，我們可將此作視為一部有多重互文的“多聲道”小說，也是北杜夫向其文學(xué)榜樣托馬斯·曼致敬的一部精彩杰作。通過一場異國之旅，小說講述了每個人生命中必須經(jīng)歷的成長與再成長，飽含詩意與深思，呈現(xiàn)出一種糅合了日式美學(xué)與德國文學(xué)傳統(tǒng)的異國情調(diào)?！堵迳即墪r報》曾這樣評價北杜夫：“一個極具天賦的小說家，他的文字富有詩意，像樂曲一般從書中流淌出來?！?/p>